我是 2003 年被外派到中國福建省廈門去的。那年 5 月,非典 (SARS) 在廣東省順德爆發,擴散到很多地方,我卻第一次去出差,也是第一次去到最靠近家族原鄉的地方。
姑姑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很相信上帝的安排。她說,如果我到了該離開的時間,上帝自然就會把我帶走,非典與否,不需要特別顧慮。所以,我也從來不怕危險。
後來,當年的上司問我喜不喜歡廈門?因為是相對年輕的分公司,亞太區總公司需要有不同職別的人過去。因為這樣的安排,便把我派遣到了廈門。
我把消息告訴奶奶。
當時距離她從廈門港離開中華民國到馬來亞,已經超過 60 年。她記得花了好多天的時間,從阡陌交錯的鄉下,幾經辛苦來到這個很多船停泊在岸邊的小城市,記得有一條大街,記得熙來攘往的人群。然後,她 20 歲以後的記憶,就只有南洋了。
我去了廈門,心想等工作和生活都穩定了,帶奶奶回去她在閩江以南,從福州市要起碼一個小時車程的家鄉青口鄉。
我開始想像她在 60 多年後再次踏上故土的感覺,肯定很興奮。不過奶奶個性內斂,是個飽經風霜卻不露辭色的人。可能比較悶騷,不太會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感受,不像我這樣神經質。
可惜,我到廈門安頓下來,才不過三個多月,她就在 2003 年的聖誕節前一個禮拜,安詳地辭世了,享年 83 歲。
爺爺在新加坡脫離馬來西亞的那一年去世;對外婆幾乎沒有概念,只有媽媽提起的零碎印象;而雖然聽說外公壽終正寢的時候把我抱在懷裡,但我只有幾個月大。奶奶是父母各自的父母當中,我唯一見過並且生活過,唯一寫得出故事的祖輩。
上世紀 40 年代在馬來亞奮鬥的生活條件不好,爺爺和許多福州人一樣,開咖啡檔謀生。他們只會說閩東話,還好爺爺算是讀過書的人,識漢字;而奶奶就只寫得出自己的名字。
奶奶是個很傳統的女性,不會做生意,但燒菜、洗衣、帶小孩,料理家務就德才兼備。所以也當過丫鬟、保姆。
曾經有個女主人脾氣很糟糕,一丁點小遺漏就會又打又罵,平常心情不好的時候說話尖刻辛辣。聽說她丈夫家境富裕,病死後留下一大筆財產,但她不甘寂寞,把很多錢花在男人身上。結果都被騙光了,最後反而淪落到要奶奶接濟。
和我關係親密的姑姑實際上是孤兒出身,嬰孩時期就被遺棄在這個女主人的大宅院,後來成了奶奶的養女,從此變了一家人。
但是,奶奶總會在我面前提起另一個我從來都不認識,被人帶到了香港,真正的「姑媽」,是爸爸的親姐姐,但也從來不願意說太詳盡。奶奶走了以後,促使八卦的我更加想去解開這個謎團。
說不定我還有個親人是香港富商,相認的畫面說不定像 TVB 的電視劇一樣催淚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