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級

在檳城,我體驗過美國式的工作環境,很容易就跟同僚打好關係。後來去到廈門,雖說是同一家跨國企業,但那是相對中國式的管理氛圍,接觸的人思維和馬來西亞不一樣。

執掌檳城表演藝術中心的時候,面對的絕大部份人都是藝術家脾性,必須學會察言觀色,做人八面玲瓏才能吃得開。

因此很幸運地,歷練成一個比較圓滑的人。

而韓國人在職場上顯得特別模棱兩可。我覺得主要因為從小就在強調「我們」的環境下長大,任何場合都很自然地先考量團隊精神。大家表面上都把階級意識束縛在所有的行為舉止上,它便自然成為了最重要的普世價值。

生活下來,我發現下屬對上司的「服從」幾乎都不是發自內心的。好像每個人不斷在抗衡對錯是非的過程中,不停評估自身的價值,在某件事情上,我是否堅持自己的想法。但大部份時候,還是直接了當地按上司所下達的執行任務,把所有意見都吞下肚。

偶爾會有這樣深刻的想法,因為我是一個性格非常黠靈的人,也是外國人。我顯得容易相處,韓國人總覺得自己可以適當地放下身段和我侃侃而談,不用顧忌「民族主義」。

就說上司吧。

作為公司的幹部,按韓國的邏輯來說,必須是一個有遠見卓識又精明能幹的角色,照理不會向下屬請教任何東西。但我的存在,有了斟酌「馬來西亞也會這樣嗎?」的餘地,我也就被眷顧了提供意見的地位。

就算比我級別低的員工,也會因為時刻記得我不是韓國人的身份,變得願意向我吐槽對上司不滿意的事情。

部門內有個非常文靜內向的職員,素來很不贊同跟我級別相符的組長的做事風格,但她從來不會表現出來。因為在多數韓國人的認知中,那是大逆不道的。

但在最近一連串的業務中,因為組長的錯誤決定,導致每天都只想準點下班的她連續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某天終於爆發,在辦公室裡第一次提高聲量回答組長問題。用的儘管是敬語,但口氣很明顯充斥著怨憤。

第二天,她居然向我諮詢意見,問是否應該把自己對組長的「不滿」向部門主管提出。我當下覺得,她平常只是一味斂容屏氣地接收指令,不願意和上司進行深入的交流,組長從來就不方便理解到她真實的想法。

貿貿然向部門主管抗顏高議實在太危險。說不定,上司認為你這是在越級造反,誤認為平常的奉命維謹全都是虛假的。說白了,我想沒有任何一個高級主管喜歡聽負面的故事。突如其來的投訴,會陷中級組長於不義,更會讓大家質疑自己作為低級員工的態度和企圖。

在韓國,這種情況實在太多。因為大家都不願意惹禍上身,不強調個人的想法。大家都在等待自己往上爬到中級、高級的位子。剛入社的時候,軍隊式的俯首聽命,老大說了就算,後生不敢敬陳管見。

公司編排職務級別的時候,也會首先考慮員工的真實年齡。因此,遇到上司比自己年紀小的情況實在微乎其微,雙重階級觀念。在工作的過程中,上司必須降低身段去跟下屬親和之餘,下屬也應當有些志氣地適時反饋感想。

溝通這種東西,絕不是單方面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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