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

好不容易幾年前來了韓國,有一份安於磐石的工作,我其實以爲自己會維持現狀,直到功遂身退的那天。

但疫情肆虐的這段時間,確實對很多人的作息、事業、人生,造成各種影響。要不是沒有經濟自由,需要繼續賺錢才能吃飯,我也在這樣一個漩渦中心,產生了離職的想法。

而在我之前,原先部門的幾個年輕人更早選擇轉換工作環境。最先決定退社的是一個從來不太說話的男生。

我有時候不太記得他說話的嗓音,好像一個禮拜就聽到那麼一兩次他給客戶回電話的聲音。他平常就不太需要說話,工作上向來只需要把簡報和文書處理好。他做的,就是那種接受了指示後把資料整理好,把數據分析好,按客戶要求的格式包裝成體面的 PowerPoint 提交出去,就可以。

你說沒有生產力,但又不能少了這樣按部就班的勞動者,替我們把關基礎。但,就是缺乏了讓人眼前一亮的創造力。

所以上司決定內部重組的時候問他,應該是大家全體削減年俸,還是人力交替?他選擇扣薪。那要是總結出表現欠佳,應該選擇爭取,還是離開?他選擇趁年輕的時候出去闖蕩。

當然,我們是好聚好散的。我覺得他並不委屈,工作上從來不吃苦頭。只是作為一家在疫情中竭力求存的廣告公司,他必須承認自己不合群、不合適。

他買來一盒甜死人的點心,臨走前過來跟我說了一句「那段時間,很感謝您」。不,他不屬於我的組別,我們幾乎不交集,但韓國人離職,都會來級別比自己高的同事前面,說這一句話,鞠躬。

我也站起來行了一個禮,希望他的世界從此更加廣闊。他走得特別輕鬆,感覺就是終於脫離苦難的職場了,很靦腆地笑著走了。我看過他笑,這是很誠實、不難堪的笑。

工作有時候是一種需求,也是一種束縛,莫名其妙地阻礙了自己的人生。他很想去當咖啡師,但因爲已經有了工作,無風無雨,他也只能兩年以來偶爾想想。

他終於找到理由去當咖啡師,我們都有點羨慕他。但作為一個要確保自己有穩定收入才能繼續生活在韓國的單身外國人如我,就無法像本地人一樣隨心所欲地跳槽,就真的只有羨慕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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